第十一章

　　维克从小女孩身旁轻轻地走过，看着她那熟睡中略显苍白的脸庞，胸中莫名地泛起一瞬的不安，但随即又被绚烂的火光燃尽。
　　突然，维克感觉到迎面而来的一阵气流擦过了他的脸，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强烈的窒息感。此时偌大的房间顿时被黑暗包裹住了，唯有壁炉里已然变成墨绿色的火焰忽明忽暗地照耀着格子地板。惊恐的维克正想向露丝求救，却发现周围的人瞬间都消失了，只留下他自己，和对面正盯着水晶球的帕林珍妮斯。此刻维克感觉自己就像棋子一样，杵在雪白的格子上一动不能动，因缺氧而涨红的脸上写满了被无限放大的恐惧。
　　这时，帕林珍妮斯忽然动了一下，随后背对着维克慢慢站了起来，扭了扭脖子，然后一点点倒退着向他靠近。只见她驼着角度夸张的背，鬼魅似的倒着逼近维克。此时维克的身上已经渗出了一层汗，身体也不然地痉挛起来，眼睁睁地看着这个老太婆诡异地走到了自己的面前。
　　忽然，她抬起了一只胳膊（当然从正面看是向后抬起的），伸出一只树枝般的手指，指着维克，身体里发出男人般的沙哑声音：
　　“你是杀人犯！邪恶已然浸透了你的肉体，你必须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！为因你而逝去的灵魂付出代价！”
　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！她不会要诅咒我吧？！哦，天呐，那个该死的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！凭什么每个人都说我杀了人！维克发疯般地挣扎着，企图能摆脱这无形的束缚。
　　让维克崩溃的是，果真如他所想，帕林珍妮斯开始小声嘀咕些什么，像是在念咒语一样。维克只看到眼前的画面像漩涡一样开始转动，耳朵也慢慢被塞满了嗡嗡的声音，再加上溺水般的窒息感，让维克深深地感到了绝望和无助。从这漩涡里，某一瞬间维克好像看到了父母模糊的脸，不知怎么地，他的眼泪唰一下从眼角里流了出来。
　　“对不起父亲、母亲......为什么他们都这么说我.......我真的不记得我做了什么......请你们原谅我吧.......”维克对着眼前扭成螺旋形的父母哭小声哼唧道。
　　维克只觉得眼前的画面越来越扭曲，扭曲到已经分辨不出什么东西了，同时耳朵里也挤进来尖锐的噪音，这一刻，维克仿佛看见了人生的走马灯。
　　“算了吧，现在还不是时候，他应该弥补他的过错。”
　　突然一个女人哽咽的声音钻破了蒙在维克耳膜上的杂音，进入了他的脑海，紧接着是一个男人的叹息。
　　慢慢地，维克看到眼前的画面不再旋转，身体也渐渐恢复意识，黑暗向四周褪去。
　　“维克！维克！你醒醒！”
　　维克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人是露丝，旁边站着霍莉和伊格诺兰，正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。但此刻如获新生的感觉让维克感动得不顾别人一把上去抱住了露丝，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往她的身上贴。
　　这次露丝却一反常态没有制止他，而是用手轻轻抚摸着维克亚麻色的头发，另一只手在他的后背上拍打着，眼神里流露出复杂的情感。
　　“你刚才怎么了维克？他们都说你走着走着就突然晕倒了，还时不时地浑身打颤。”
　　伊格诺兰走上前来，关切地问。
　　才缓过神来的维克立刻扭头向帕林珍妮斯那边望去，却只见她依旧单手撑着腮帮，似睡非睡地面向水晶球。
　　“哦，没什么，可能因为这几天一直被关着，身体有点虚弱，刚才体力有些不支了，就晕过去了。”维克搪塞地说，因为他很担心帕林珍妮斯正在偷听。
　　“那你最近可要好好吃饭，补补身体，不管从这儿出去了以后会发生什么，起码和我们在一起身体要健健康康的。”伊格诺兰温柔地看着维克，左眼皮眨了一下，“一会儿午饭的时候，我会特地嘱咐斯劳特先生，给你做点好吃的。”
　　“你好一些了吧？走，我带你回房间休息一下。”露丝扶起躺在地上的维克，架着他往出口走去。
　　在即将离开活动室的时候，维克忽然转过身，向面前的人深深鞠了一躬：
　　“非常感谢大家的关心！谢谢，谢谢你们！”
　　其实维克这么做并不是为了感谢眼前正在笑着和他摆手的人们，而是为了再次确定帕林珍妮斯的状态。在肯定了她在说话的期间确实一直保持了同一个动作之后，维克又快速地瞥了一眼其他的人。
　　只见艾弗雷特依然安静地看着手里的画册，坐在对面的狄麦斯已经不见了，或许提前回房间了。瑞格不再写他的手稿了，而是独自坐在地上，蘸着肥皂水吹起了泡泡，或许他是在假装自己是个听话的疯子。小女孩雪莱已经醒了，站在镜子前和爱尔妮正在说着什么，而托曼则是继续整理在刚刚已经被撕破了的衬衫领。
　　观察完其他人的行踪之后，维克回过头，故意装作身体还很虚弱的样子，胳膊很自然地搭到了露丝的肩膀上，可怜兮兮地看着露丝。露丝瞥了一眼他，没有说话，扶着他慢慢地走出了活动室。
　　“刚才你到底怎么了？”走在楼梯上，露丝突然问道。
　　“我就知道骗得了他们骗不了你。”维克无奈地说，顿了顿神，继续说道：
　　“其实刚刚我们路过雪莱的时候，忽然我好像走进了另一个空间似的，一动也不能动，而且还喘不上气，周围没有其他人，除了那个老太婆，真是太恐怖了。”
　　“你是说帕林珍妮斯？”
　　“是的，然后她用一种很诡异的姿势走到我面前，指着我说我是杀人犯，还叽里咕噜念叨一通。”
　　“念叨的内容是什么？”
　　“听不懂内容，反正语气听起来挺吓人的。”
　　“会不会是给你下了诅咒啊，诅咒你的裤裆永远是湿的。”
　　维克立马下意识地摸了一把湿漉漉的裤裆，似乎拧一圈还能拧出水。
　　“哦！该死！你怎么不早说，刚才那么多人都看着呢。”
　　“行了吧你，这里可是疯人院，尿个裤子能有多奇怪。”
　　露丝虽然一路上都在和维克插科打诨，但心里却琢磨着刚刚维克描述的画面，眉头微皱。
　　不一会儿，两个人走到036房间前，露丝便马上把维克的手甩开。
　　“行了，已经让你这个大演员占了一路的便宜了，赶紧回去！”露丝狠狠地白了维克一眼。
　　“嘿嘿，你最好也回去换身衣服吧，谢谢你啊！”维克狡黠一笑，拉开房门就躲了进去。
　　“换身......衣服？”露丝纳闷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服，只看见自己上衣中央满是维克的泪迹和青色的鼻涕。
　　“维！克！你给我滚出来！！！”
　　此时，二楼活动室的壁炉里，依然跳跃着墨绿色的火苗。